我是一个F。
并不是我考试不及格得了F,或者我的罩杯是F,或者我住在F单元。
我本身是一个F。你可能很难理解,但在我身处的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理解的事情就是:这个世界无法理解。总之,我是字母F。
我并不是说,我就是26个字母中的“那个”F。实际上,我只是人类在发明了F之后的数以万亿计的F中的一个。在我之前有过无数个F,在我之后又会有无数个F。
人类经常说,文字是有生命的。尽管这种抒情的话通常都没有什么道理,但我不得不说,这句话是对的——文字是有生命的,字面上的生命。
每当有人说出一段前人从未说过的话,写下一段他人从未写下的词句,在我们的世界里,就会有一组字母组合成这段词句,列队而行。
在我的世界里,最伟大的文字永远占据最耀眼的位置。有运气组成它们的字母受到我们所有字母的景仰,它们有最美丽的身体和最强壮的力量,它们代表着文字最强的生命力。越受人深刻记忆的文字,就有着越强的活力和越久的生命。它们活过千年的岁月,成为我们的偶像。
在我的世界里,天空中飞行过各个宗教的教义,它们互相攻击战斗,自杀性爆炸的炸弹声和长矛击盾的冲杀声此起彼伏。缠绵悱恻的诗篇在高塔,在山巅,在海边接受爱慕的目光。E=MC2这样的经典定理永远将自己擦得铮亮,接受远近万民的朝拜。
当然,绝大多数的句子都只是普通的口头语,它们没有任何的价值,只是被说出来,然后派上点沟通或是欺骗的用场,接着就被慢慢遗忘。组成它们的字母也是一样,平平凡凡组成句子,度过一生,然后死去,句子也从此烟消云散。
在我的脐带还没有脱落的时候,我已经拥有了意识。我开始知道自己是一个F。和我一同诞生在字母床上的字母们都很喜欢聊天,我们展望自己的未来。
我个人认为,作为一个F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首先,你有很大的几率会被分进一个“FUCK”里面,这可能是人们用的最多的带F的单词。如果这件事情还不够让人沮丧的话,那么“FUCK”很少被用在堪称伟大的文字里,似乎更令人对未来提不起劲来。
“你不错了,总比Z好。”一个P宽慰我。
“但Z好歹很少啊,虽然他们基本上都拿去做 zipcode了,但好歹Z很稀有,走在路上容易被人看到啊。”我无奈。我身边还有个X,与Z相比,X因为经常被用在 EXCUSE ME 和 SIX 里,而显得不那么高贵冷艳。
我们在母床上生长,用脐带吸取养分。等到我们成熟了,就会受到挑选,分配到句子里。挑选的方式是这样的:一部列车会开到母床上,挑选字母按照顺序坐进列车的座位里,列车从母床开出之后,我们就成了一整句句子。
只有到这时候,我们才算真正有了生命。谁都期待真正地活着,早点被分配走。
通常来说,元音即使在母床上也是最受欢迎的,因为每个词都需要元音,它们永远不担心分配问题,而且它们通常也会照顾和自己关系最好的辅音字母,把它们一起带走。
事实上,以往字母从来不担心分配问题。但最近这些年,人类越来越多用 twitter、微博和短信这样的短文字,他们用相同的缩写代表各种想说的话,这让他们的言语变得贫乏,也让字母的诞生量供大于求。
好吧,就算是“FUCK”,总比没有好。
我的运气挺不错的,至少我身边有一个I,F和I能组成不少词,而且它可以保证我不会被分到“FUCK”里。
这个I有一点心高气傲,基本上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成绩不如班长好,因而总是暗暗许愿考第一名的学习委员。它希望能够在“冰与火之歌”第六卷里出现,“我希望我能组成 Imp,不是随随便便的哪个 Imp,而是 Tyrion 自己说出口的 Imp。”
我说:“如果你被随便地分配了呢?”虽然它是元音,而且它是远近六千个字母里面长得最周正好看的字母之一,但分配这件事情永远没有包票。
“你少担心我,小心被分到 Failure 里,这可比 FUCK 还差。”
“我的意思是,要是我们分一起,我们可以组成 FINE 啊。”
“呸呸呸,我才不要和你分一起,附近的M到哪里去了!”
……
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们俩还真的被分到了一起。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来接我们的字母列车居然没有标明座位的顺序,它粗暴地把我、I,还有身边的至少一百多个字母往车里装。
“我听过这种情况。”一个S脸色煞白地说。它一心想成为 Smart 里的S,一向以我们身边最聪明的字母自居。“肯定是个精神错乱的家伙或者是小孩。他们说出来的话马上会忘记,我们也很快就会死了。不,说不定他们只是随口发几个音而已。”
这大概是身为元音最大的缺点。如果有人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就意味着有一群A要遭殃了。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怎么办?”
“随便了,自由组合吧,反正我们很快都会死。”
我看着I,六千个字母里最美丽的I。
“我说,这下真的要死了,我们怎么办?要不你和我组合一下?”我说道。
“FI,组成什么呢?”I的眼泪都要下来了。“FICTION,FINANCE,FI……”
“别麻烦了,就它了!”我拽过X。
“医生,他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他走之前还是清醒的。你是 Lucy 吗?他最后的话是留给你的。”
“什么话?”
“他说,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想让你不要再染上坏习惯,不要泡夜店。他知道,你抽烟、喝酒、纹身,但你是个好女孩。他还唱了一句歌词,I will try to fix you.”
尽管我没有出现在任何名人名言里,但我却依然活着。我想,我的寿命至少会与一个人的寿命相当,因为她会永远记得有我在的这句话。
【完】
[这些看上去很诡异的字母胚胎是奥地利艺术家 Andreas Scheiger 的塑像作品,起名为“Evolution of Type”。十分诡异的想法。 来源:neatorama ]
视频:
字母是生出来的,而人失恋的时候胸口上会出现一个大洞!William Reynish 等制作的动画《Whole》讲了这样一个胸口留下一个空洞的女孩重新变完整的故事。制作出色,人设风格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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