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CL》来源:kawapaper ]
我醒过来的时候晚上8点,窗帘打开着,窗外已经黑了。一阵无名恐惧堆涌上来。我讨厌在这个时刻睡醒,每一个在夜晚醒来的时刻都令人厌弃,时间在这样的时刻里形同死灰。
我醒过来,没有电视机。应该放着电视机的位置空着,在夜色里也能看得出它曾经放置的位置落了一圈灰尘,唯独它曾经待过的地方干净。我盯着那块干净的方形的位置,就像看着重症病房里刚刚腾出来的病床。
没有电视机。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了电视机。屋里好像顿时失去了好多人。我如同新寡之人送走了所有参加葬礼的宾朋,一个人面对空屋。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看电视的人,所有的综艺节目在我看来都傻透了,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主持人和嘉宾一起发出白痴般吃吃吃的笑声。电视剧则好像是编剧们的拖鞋趁编剧外出时写出来的。我也不看广告,广告是电视剧间隙的牛皮癣。我不看新闻节目,新闻里报道的事从来没有一件与我相关,与我相关的也无力改变。南印度的一只猴子突然开口说话,失踪的客机至今没有消息,英国一名女子烹饪了自己的丈夫,但她拒绝评价丈夫身体的哪一部分最好吃。我也不看法制节目,老王的三儿子是被他的姐姐养大的,姐姐年迈之后想要获得老王留下的平房但是三儿子和奇兵天降的二女儿突然跳出来争抢遗产,最后他们把大姐埋在了屋后梨树下直到邻居的小孩偷吃梨子吃到一颗老姐姐的眼珠这个案子才浮出水面。
不,我不看这些。
我不关注它在播放什么。每天我回到家,换上家居的衣服,趿上拖鞋,打开电视机——是的这几个动作的顺序不会搞错,我打开电视机,随便它播放着什么,只要它闹哄哄的、俗气巴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就像是从太空漫步结束归舱的宇航员,咔嗒一声扣上了自己与舱体连结的安全带,——又一次,完整地、安全地结束了一次艰险的任务,又一次活着回来,电视里的噪声响了起来,我才能踏实。当这些乱七八糟的节目的声音塞满了屋子,如同接收到了来自地面无线电的杂乱信号,尽管完全都是噪音,它让我理解到自己活着。我活着,我住的地方不是一个简单的屋子,因为有一台电视机,我住在我的“家”里。我常常加班到凌晨,电视里已经没有节目可播放,它精疲力尽,静止地展示一张彩色的无信号标示图。我也仍然打开着它。就好像屋子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一样。我不是悬浮在虚无宇宙的中央。
我在黑暗中爬行,找到了灯的开关,按亮它。
可怕的白光刷地打在我的脸上,我睁不开眼睛,眼睛快要疼得流出眼泪来。借由着眼睛的疼痛,我开始嚎啕大哭,我被这肃穆的气氛吓坏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的脚步声没有其他的声音。我试图打开音乐,但是只听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再承受任何音乐、电影、戏剧或者小说和诗歌。我不能沉浸在那样的世界里,就仿佛当窗外有很多只鬼袭来,我不能只拿被子蒙上脑袋假装不看窗外。电视机就从来不会这样,它从来都不会让我哭。
我还是试着听了一会儿音乐,我打开相声,我尝试看香港喜剧电影,我不知所措。我想要把它要回来。为什么不呢,我为什么竟然会答应把它送给别人呢。早晨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手机里有邻居昨晚发给我的留言,她问我,你要用你的电视机吗,如果不用,我想看。
我接到消息,紧张得不能呼吸,我躺在床上,如临大敌。对于我来说,电视机是我安全归舱的安全带,我不能失去它。当时我只想赶快睡回去,假装没有看到这条消息。电视机是我的,我没有义务借给别人。但是只是那么一瞬间,我相信只是那么一瞬间我想到她前几天告诉我她失业在家。我知道失业在家的滋味,盲目地醒过来,虽然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找,但是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找。可能我还只是每天摸索着回到太空舱,而她已经迷路了。——是的这是我一瞬间的臆想,我想她也许比我更加需要电视机。
所以在现在,事情发生之后12个小时,我已经无法想象自己是怎样翻身起床,拆掉自己的电视机,流着眼泪默默地把它送到邻居的门口,又流着眼泪走回自己家。最开始我来不及洗脸,打扫了房间,把原本因为放置电视机而无法清扫的角落都清理干净。然后我用最大的声音播放瓦格纳,声音很大,就连玻璃都震得嗡嗡作响。我忙碌地工作,但不到一个小时,我跑出了屋子。
我后悔了,我想把电视机要回来。我走到她的门口,看见她已经把电视机收了进去,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为了不让她看见我,我努力地躲藏在门后。
她把它搬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安慰自己,做了一件善良的事。这件事会让另外一个人快乐,而我会有忙碌的声音,我根本不需要电视机。我翻开电话本,打算约请一位朋友吃晚饭。没错,我的日程本满满的,我在明天晚上会与一位导演共进晚餐,也许有机会向他推荐我的剧本。后天的中午是约见一位昔日的恩公,她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后天晚上有一位朋友过生日他邀请了我去参加生日宴会。大后天的中午有一个会议餐,晚上则是一个品牌的酒会。
不过我发现我今晚的日程本是空的。
是的,唯独今晚,在我失去电视机的第一个晚上,我没有任何安排。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如果电视机还在我会怎么安排——不,我根本意识不到它还在,我可能只是随意地开着某一个频道,收拾一下屋子、洗洗衣服、做一个面膜,不跟什么人一起吃晚饭,也没有约谈。就是自己呆着,看一会儿武打电影,在电视屏幕显示“今日节目全部播放完毕”的静止画面里睡去。
“再见”。我想起来,在我小的时候,每个周二的下午,电视台都要维修,因此在中午1点钟,最后一档节目完成后,蓝色屏幕上会显示白色的楷体字“再见”。。我想起来,在我小的时候,每个周二的下午,电视台都要维修,因此在中午1点钟,最后一档节目完成后,蓝色屏幕上会显示白色的楷体字
再见。周三见。
我无法省掉“随意地开着某一个频道”的步骤而去做“收拾一下屋子、洗洗衣服”等等后面的工作,在整间屋子里我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走路时衣服的悉悉索索声,这比分贝在听阈以下的声音更阴森。我从A到Z一遍一遍翻找着电话本,找不到一个能一起吃晚饭的人。
而拿走我电视机的邻居,她的屋子也是黑着。她根本都没有看电视。我感受到了羞辱和愤怒,她居然根本就不需要看电视,她黑着灯,仍然在外面玩耍。电视机对她来说无足轻重,早晨的时候她大概只是随便发一条消息随便地说说。
因为她一整天都没有发现我还没给她遥控器。
我决定自己去吃午饭,我关上灯走出房间,把遥控器装进包里,如同携带爱人的残肢。
(完)
电视是人类的好朋友,看电视和在电脑上看电视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但是现在看电视越来越像是看电脑了,早先看电视的那种气氛渐渐要消失了。
就和关于电视的设计一样。早期的电视透着一种未来感,实际上不需要那些高清的平板电视,放一个这样的在家里,更像一个机器人好朋友在陪伴自己。
BRIONVEGA TV - Doney (1962)
BRIONVEGA TV - Algol
Panoramic 111 par Téléavia (France), 1er téléviseur français à tube orientable - 1957
LUMA TV by Stig Lindberg(1959)
Sony 8-301W
1972 Panasonic TR-005 "Orbitel"
TV JVC Videosphere 3240
[来源:pinterest ]
视频:
Happy Camper 乐队《The Daily Drumbeat》的动画 MV, 来自我们网不易以前介绍过的动画《MUTE》的制作工作室“Job, Joris & Marieke”。它的黑白调调很适合在本文介绍的中古电视机上播放。
在完全没看过剧情简介的情况下观看,乐趣加倍!所以我们不罗嗦了,请看!
来源:vimeo
视频链接(pad 和手机用户可尝试点击)
手工关键词:黑白条纹 击鼓 抢位子 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