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夏天的第三个星期五遇上Mr.Toy的。那天有点闷,食堂里吃的是菠萝炒肉和番茄炒蛋。我讨厌食堂的番茄炒蛋,因为他们总是把蛋炒得很老。
我很少记忆日期。每天的工作都很接近,我通常都只记住星期一到星期五——星期一是要上班的日子,是讨厌的日子;星期五是可以休息的日子,是稍微开心一点的日子。这种愉悦与懊恼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的身体反应。所以如你所见我并不喜欢工作。可我也不喜欢在工作日不工作。所以我讨厌十一长假,它会打乱我的节奏,还会让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话说回头。那天是个星期五。吃过了菠萝炒肉,我抹了嘴,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开始回邮件。每天我都要回数十封愚蠢的内部邮件,还要注意收件人、抄送人和邮件内容之间的细微区别。接着就是开会。冗长无聊的会议上,唯一值得人打起精神的就是争吵。部门内的争吵,部门间的争吵,因为双方的利益都不愿退让,也都没有制服对方的筹码,总会让会变长一倍。
那是个星期五。我们继续开会。就在两个同事为了一个活动的策划方案争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看到了Mr.Toy。
他是一个长得很帅,留着半长的头发,戴着很潮的黑框眼镜,穿着花衬衫的家伙。我记得他是不久前刚到我们公司的新人。这个新人的桌上放着一副会动的画片,只要一动,就会有一只鸟儿振动翅膀,在花间徜徉飞翔。
他很喜欢这副画片,没事儿就看它在那儿动来动去。
开会的时候,一开始他只是缩在角落,不时露出笑容,但当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我说,是男人的话,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像小本子一样的玩具来,“用光剑一决雌雄吧。”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露出了尴尬、微笑、茫然的神情。BOSS的脸色都变了。但Mr.Toy笑得很自信,他拿着玩具的样子比最有本事的推销员还要像样。争吵的一方迟疑地接过光剑,戴在自己的拇指上。另一方本来还在犹豫,但先戴上光剑的哥们来了一句“你不敢?”
于是两个人兴高采烈地用拇指上的光剑一顿噼啪乱打。最后,红色光剑获得了胜利。
从那天开始,Mr.Toy就成了我们办公室的重要角色。虽然他的工作和我的重叠,而他的工作效率如此低下,以至于我们俩差不多干的就是我一个人的活,但是他总是能找到各种玩具,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更好。
就算是一直阴沉着脸的老板,也成了他攻略的对象。某天,他把一个马克杯放在老板的办公桌上。
“这什么东西?”老板问。
“知道你喜欢打高尔夫,平时在办公室别老绷着个脸,容易有皱纹。”那家伙对老板说话的语气我实在是羡慕。要知道,我工作已经五年了,但跟上级说话还是毕恭毕敬。
“这东西放在桌子上太不庄重了。”老板冷着脸。
“没事,喝咖啡的时候打两下,正好,还解乏。我觉得挺帅的。”
于是那天下午,老板的办公桌上堆了很久的文件都被扔在地上,Mr.Toy和老板玩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桌面高尔夫,最后我们每个人都试了试手气,赢的人还得了三百块钱奖金。
Mr.Toy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喜欢,而我还是老样子。但从心里来说,我并不妒忌他受到的欢迎。我觉得他这样很好。
但我自己却生病了。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同事们都来探望过我,Mr.Toy来得最勤快。每次有同事探望,他总是在。但慢慢地,他来得就少了。直到有一天,医生说,你已经痊愈了,可以回去上班了。
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同事们给我准备了虽然不盛大但很热情的欢迎会。我从没见过他们对我这么个没存在感的家伙这么热情。有个同事挤眉弄眼地笑问我:“Mr. Toy,最近又会有什么新玩具?”立刻被人拉走了。
我正在纳闷,突然看到,自己的桌上有一副会动的画片。轻轻拨动,一只鸟儿在花间振翅飞翔。
几个月过去了,同事们和我相处得还算融洽。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Mr.Toy。同事们看我的表情里,既有奇怪的同情,也有种诡异的惋惜感。
我想,我已经知道Mr.Toy是谁了。也许成人世界的苦闷,真的只有用搏击俱乐部的方法,才能够抵抗吧。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做永远的Mr.Toy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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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